孙志毅贺信:思想的力量
热烈祝贺“洪镇涛语文教育思想研讨会暨从教60周年纪念会”隆重举行
思想的力量
《内蒙古教育》主编/孙志毅(代表)
非常荣幸能参加洪镇涛先生从教60周年学术研讨会。我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九省通衢武汉,共同研究洪镇涛先生语文教育思想和实践对中国母语教育的价值,这不仅是对洪镇涛先生的敬仰视、感恩,同时也是梳理中国语文教育的一个机遇。
本次研讨会定位于“语文教育思想”,而不是模式、技巧、方法是十分正确的。任何一个学科,教育思想与教育方法相比,总是“道”与“术”的关系。“道”永远高于“术”,方向永远比方法重要;“教什么”永远高于“怎么教”;“为什么而教”,永远重于“怎样教”。这个观点同样适用于语文教育。因为思想之下可以有无数个方法,但在同一问题上往往正确的思想只有一个。方法是通向“罗马”的大道,但这个大道不会只有一条。为什么要去罗马呢?是因为有一个思想在指导着,影响着。我们一定要纠正一个教师中普遍存在着的误区:认为研究教育思想是专家学者的事,与一线教师无关;学名家,只学其技巧、方法,不学其思想精髓;一旦模仿没有效果,就认为“学名家也没用”。
为什么思想得不到重视?由于思想不能直接用于课堂实践。正是因为思想不能直接用于教学,所以教师对思想的学习就不感兴趣、就虚化弱化了
在实际教学中教师更重视的是教学的方法或教学的操作,如,怎样导入新课更能激发学生的兴趣、怎样设计问题更容易被学生接受、怎样的课堂语言更能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等等。喜欢看课例的设计、教学片断的赏析、教学策略、教学操作类的文章,参加培训最喜欢听的是名师的课、教材辅导、教学经验类的介绍等。
其实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思想作支撑,哪来的精彩课例?哪来的名师?哪来的精美教材?其实谁都知道,我们之所以喜欢课例和名师,是因为他们把思想诠释了,他们把思想转化成了教学行为,成了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说会笑,而不是白骨一堆;一座大厦有精美的装饰华丽的外表,而不是钢筋骨架;一桌饭菜色香俱全营养丰富,而不是白米生菜。
远在武汉的洪镇涛与千里之外的内蒙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世纪60年代初他所工作的吉林省白城子与内蒙古的乌兰浩特毗邻;80年代后至新世纪的前十年,他无数次地到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包头、赤峰等地讲学、做示范课,那仍然是一种“智力支边”;在赤峰市有若干校长、教研员持续多年研究洪镇涛先生的语文教育思想,如韩树培、徐长林、刘国辉、巴易尘等……
我做过七年的中学语文教师,从事教育杂志(特别是语文教学研究)稿件的编辑已经二十六年,杂而不专,浅尝辄止。2004年,曾经与丁培中先生商议过梳理100年来最重要的语文教育思想,后丁老师不幸英年早逝,一直到2006年才在赤峰市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民间性的、草根性的研讨会。我们斗胆归拢了一下,觉得从清末、民国直到今天的百年间以下四个方面的语文教育思想应该是最有价值的(当然不排除还有其它有价值的思想)。
一是叶圣陶先生的“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教材无非是个例子”(据考证最早是夏丏尊提出的),这几乎达到了“教育哲学”的高度,不仅适用于语文教育,似乎也适用于其他学科。无须赘述。
二是河北张孝纯老师的“大语文教学观”。
“大语文教育观”是已故张孝纯先生创立的一种带有突破性的母语教育思想。“这种思想主张语文教学要以课堂教学为轴心,向学生生活的各个领域开拓、延展,全方位的与他们的学校生活、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有机的结合起来,并把教语文和教做人有机的结合起来。”这与美国学者所说的“语文的外延和生活的外延相等”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在此之前,不少有识之士提出过类似的观点。只不过“集大成者”是张孝纯老师。
“大语文学习观”告诉我们:语文课堂教学不等于语文学习;母语学习不是从零开始的,时间上是从生到死,空间上是任何有人的环境里、任何人都可能是学生的老师,引车卖浆之徒也不例外!拓展了语文教学的外延。
第三个应该列为语文教育思想的是 “一课一得,得得相连”。
该思想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华东师大一附中特级教师陆继椿先生提出的,得到了华东师大校长、著名教育家刘佛年先生的肯定。
他的理论依据是:语文教学因其文本所包含的信息极为庞杂,上涉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所以在教学中容易出现“面面俱到”的现象,教师唯恐遗漏掉知识点,导致语文课目标模糊,内容庞杂,课堂臃肿,师生疲惫。表面上“多得”,实际上“一无所得”。因此,他提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一课一得,得得相连”的语文教学思想,即为语文课堂教学“减肥”,每节课教学目标要单一,教学任务要简化,主题要明确,一节课让学生有“一得”即可,无数个“一得”相连就会形成知识链、能力链,从而形成语文素养。
为了实践这种的思想,他们编辑了“双分”(分类集中、分阶段进行语言训练)教材,80年代全国曾有二百多所学校参与其中,持续十年之久。80年代后期人教社修订初中语文教材时,吸取了“得得派”教材的不少“合理内核”,如,每个单元前加一个“单元提要”,以提示学习的目标;单元不再以文体归类,而是以写作题材、表述风格组合等等。这与20年后《课标》提出的“用教材教,不是教教材”有契合之处。“教教材”就会使课堂变得臃肿不堪,贪多嚼不烂;“用教材教”才能把教材作为“例子”,举一反三,完成知识储备、能力训练、素养形成中的某个目标。
四是洪镇涛的 “学习语言不是研究语言”的观点,以及与此相关联的“语感论“。第一次听到前者时,我拍案叫绝:这可说到点子上了!语文教学的少慢差费不就是因为“研究语文”的结果吗!
洪镇涛认为,学生来学校上学是“ 学习语言”的,而不是“研究语言”的。“研究语言”是专家学者的事,不是普通国民教育的任务。而且二者的途径、目的、方法全不一样。
“ 学习语言”通过感受、领悟、积累语言材料(即“吸收”信息,其途经是听、读)和运用语言(“表达”,其途经是说、写)来提高语文能力。而“研究语言”是针对语言材料和语言现象,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揭示其规律。前者要求大量接触语言材料并化为已有,注重感受,领悟、积累;后者是从语言材料中抽取系统的语文知识,重在归纳、分析、比较。前者重语感,强调直觉;后者重分析,强调理性。
“学习语言不是研究语言” 是在语文教学重理解轻积累,重分析轻实践、追求讲深讲透忽视自悟自得的现状下提出的,公正地说,他对语文教学弊病的诊断可谓一语中的。这个思想的提出,在语文教育史上是举足轻重的,廓清了在语文教学天空的迷雾,明确了语文教学的终极目标。
一个游泳教练员不会认为运动员水平是掌握系统运动学知识来提高的,而是靠实践、操作、领悟(加之必要的点拨)积累(经验、技巧,)循环反复,逐步提高的。
曾经看到启功先生的一段话,说他给学生上课,常常是一遍又一遍地吟诵要讲的诗词,让学生感受体味,很少做繁碎的诠释。他说:“一篇作品,如果没有很好地感受它的文字之美、声律之美,就急着分析什么思想性、艺术性,实在是得不偿失。”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洪镇涛先生并不一味地反对研究语言,他所说的“研究”不同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探究”,指的是教师那种学者式的繁琐分析。另一层意思是:教师的“分析研究”不能代替学生“学习语言” 的实践。诚然,学习语言和研究语言有本质的区别,但教学中也绝非泾渭分明,互无往来。学习语言强调积累、实践、自悟自得,但也离不开教师引导学生体会语言的表达方式。而这时的“研究语言”,指向的目标不是语言内部的规律,而是语言表达效果之妙。
可见,“研究语言”有时候是必须的,它可能是“学习语言”的一种方式。比如说,通过孩子们的研究,达到品味、比较、涵泳的目的。与课改以来倡导的“探究式学习”并行不悖。
洪镇涛的观点针对的是语文教学中存在的长期性的、全局性的失误——以指导学生“研究语言”取代组织和指导学生“学习语言”,以对语文材料(包括内容和形式)的详尽剖析取代学生对语言材料的感受和积累,构建了以“学习语言”为核心、以语言和人的发展为本体的语文教学新体系。洪先生认为,组织和指导学生“学习语言”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培养学生正确地理解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二是培养学生正确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这两个方面的任务,“就是语文教学的根本任务。”即通过听、读教学中的感受、领悟、习得来积累语言材料,从而培养学生理解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通过说、写教学中的表达来培养学生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
为落实“学习语言”的根本任务,最好的方法就是“重视语感教学”。所谓语感教学,就是以培养语感为主要目的的教学活动。语感教学包括语感分析和语感实践两个方面:语感分析,不是做语言表面特征的分析,如这是什么词性,这里用了什么修辞手法,这是什么句式,这里用了怎样的表达方式等等,而是分析语言的语境意义,分析语言的使用。语感实践,就是让学生去接触、感受语言材料和运用语言,也就是让学生多听、多读、多说、多写成套的语言。
“学习语言”教学思想的意义在于:
首先,她完全符合“课标”中强调的“语文课程应培养学生热爱祖国语文的思想感情,指导学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文,丰富语言的积累,培养语感,发展思维,使他们具有实际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的要求。
其次,虽然“语文课程有目标多元的特点,有知识目标、能力目标、德育目标、情感目标、审美目标等等”,“但抓住了‘学习语言’这个根本目标,就可以使多元目标在语文教学过程中达到和谐的统一。”(钱梦龙《学习语言:语文教学本体的回归》)
第三,语文本体教学新体系“走出了一条语文教学民族化之路”。
第四、“‘学习语言’在信息时代仍然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只要“瞄准了‘学习语言’这个目标,实实在在地提高学生对语言文字的理解,语文教学的现代化就有了一个切实的‘抓手’”;“语文教学本体改革特别重视文化熏陶,而文化熏陶正是现代语文教育体现人文关怀的基本途径”;“语文教学本体改革充分体现了学生主体的现代教育理念。”
“洪镇涛先生为构建我国民族化、科学化的语文教学新体系而努力的主张和创见,是在语文教学本体上进行的一次深刻改革,如果这一变革得以在全国范围内实现,成为大部分语文教师的教育行为,那么,语文教学就会得到根本上的改观。当然,这很难!
洪镇涛先生和所有那些为母语教育的变革做出过贡献的人,他们的思想精髓,是我们中华民族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更是每一位语文教育工作者的巨大财富。我们该将他们的思想化为实践,将少数人的理解、认同、研究化为更多人的教育行为。让思想真正拥有力量!